林深雾幽,稀稀薄薄,缓如沼流。伏蝉嘶鸣,徒增西林凄凉。鸟鸣兽吼,但无不怯懦短促,绝无东林嚣族之地调和。愈向林中深入,愈发安静,只有幽蝉长长短短的嘶鸣,令云泰的心也随着提到了喉咙眼。毕竟马腹盛名,淫威已久,云泰的天翔枪法也未经过实战演习,骤然挑战凶残狡猾的马腹,心中也有些许的担心,奇余在他踏进西林后突然飞走,云泰不知原因,但失去这可避凶邪的吉鸟也甚为惋惜,于是每行一步愈发谨慎。
进入西林腹地,一棵高耸的樗树枝丫怒张,绿叶婆娑,比周围的古树更加粗壮铺张,但树下零乱堆栈的森森白骨却触目惊心,比北嚣山通往通天塔的小道更多了几分恐怖。
云泰也没见过马腹,更不知其习性,但见此景,手中通天枪不由得紧握,小心寻找造成这白骨的来源。
正缓慢转身间,云泰突然感觉背后被什么拽了一下,急忙转头,才看到一束粗如儿臂几近透明的丝束粘在了自己的背后,也不知是何物,云泰伸手拔了拔,这一下可不得了,左手被那丝束也粘连上。丝束仿佛半固体胶液,粘性极强,云泰左手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急得用右手中通天枪,蕴足了十分力气,横扫过去。如果针对的是坚硬的山石,以此千钧之力也必会被劈为两截,但扫在这柔韧粘稠的丝束上却毫不奏效,就连通天枪也被粘住,挣脱不开。
云泰焦急起来,这怪异的丝束不知是什么东西,但柔能克钢,即使连神力的云泰也措手无策。在丝束缠绕间东打西踢,却是被越缠越紧。在云泰拳风震荡间,才发现周围也有数束同样粘丝,在樗树枝丫间疏离分布,此时被云泰拳风震动,纷纷向云泰身边荡来,将他粘缠住。
头顶的树叶传来迅于风动的悉悉簌簌之声,云泰勉强抬头望去差点惊叫出声,一只身躯比自己还要庞大的钓者蛛,在八只长满尖利巨刺的爪子带动下,从树上疾行而下,目标显然是自己。
“该死的钓者蛛!”云泰吐了一口口水,很明显钓者蛛对他的口水没有兴趣,而是对口水的主人更为喜欢,任由那口水啐在它的甲壳上,粘粘嗒嗒滴了下来。
钓者蛛是西林特有的怪蛛,并不同于普通蜘蛛喜欢结网捕食,而是将体内的粘丝绞合成束,在栖息的树上东挂一条西挂一条,以大型动物为食,颇似钓者垂线钓鱼,只是不同的是,钓者蛛以树为杆,以粘丝为线,节省了鱼饵,总有看不见透明粘丝的猎物喜这樗树绿荫误撞过来,成为钓者蛛腹中之物。
钓者蛛爬行迅速,转眼间前螯已差不多触到云泰的发丝。云泰大惊,高声吼叫呐喊,把钓者蛛惊得一时倒也不敢再做进一步动作。但时间一长,钓者蛛也看出这猎物不过是虚张声势,两只前螯高高扬起,蛛头两根触须翘起,露出一口利齿,腥臭之气熏得云泰差点背过气去。
左右挣扎中,云泰无间中碰到腰间的太清药葫,想起广成子遗言,灵机一动,默念:“宝葫,收了这怪蛛!”
太清药葫葫身红光一闪,倏然挣脱蛛丝的束缚,高高飞到了半空中,葫口对准了钓者蛛,猛地喷出一团淡薄白烟,将钓者蛛罩在里面,钓者蛛一声怪叫,嗖一声,被吸进了明显变大的葫芦中。太清药葫吸进了钓者蛛,又恢复原状,自动飞回云泰身边,稳稳当当系在了他腰间丝绦上。
云泰大喜,身上所缠蛛丝没有钓者蛛控制,在云泰三荡两荡之下被挣断。身上缠的一层层蛛丝倒是麻烦,云泰记得来时经过一条溪流,隔得不远,只得像虾一样一蹦一跳弓着身子,带着重重蛛丝,蹦到溪边跳了进去。
在水中泡了半天才将蛛丝泡软,将一束束粘乎乎湿沉沉的蛛丝甩到了水中,云泰湿漉漉地爬上岸,还没来得及甩去身上的水,头蓦地转向北方。林中静谧,似乎并没有什么声音值得注意,但云泰身上那种能感觉到看不见的危险的第六感觉发挥了作用,云泰迅速跃上了最近的一棵树上,太清药葫随意撒发出淡淡的川芎味,将云泰的体味与附近随处可见的川芎草味混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喧嚣的声音,偶尔间,有轻碎的脚步声,那仅仅是落叶薄脆地碎裂,或是随风而来极其细微的兽腥气,令感觉敏锐的云泰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两只华美的兽出现在河边。前者身上的粗犷花纹斑斓如云涡,中年男子形象的脸庞胡子拉茬,粗眉连贯,蓬松长发胡乱披在脑后;后者身姿轻盈,细腿长腰,身上布满不规则金色花斑,五条长尾在身后高高竖起,与额头上一只独角齐齐昂然。前者正是云泰此行的目标妖兽马腹,却没想到马腹身边居然还有只狰伴行。
马腹警觉,抬头嗅闻空气中刚才云泰留下的气息,但狰却娇纵,扬足昂首,在马腹身边轻轻摩擦。马腹乱篷篷的人头猛地喷了一口气,轻轻顶了顶爱妻的头,似乎放松了警惕。
云泰为难起来,双拳难敌四手,自己无法同时攻击马腹和狰,先攻击哪个呢?先杀马腹,如果一击不中,被马腹和狰夹击可是极为不妙,先攻击狰,被惹怒的马腹更难对付。
云泰正犹豫中,马腹和狰饮了几口溪中清水,竟跳进溪中戏水,似乎认为在自己的地盘危险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但它们却没有料到身边就有一个正在算计它们的云泰。
最后云泰还是决定先除掉狰,减少一个劲敌,以便全力对付马腹。
狰此时正在溪水中践踏清水,迸溅的水花洒了马腹一身,马腹的人脸上也露出愉悦的神气,容忍着狰的玩耍,全然没有注意到云泰手中的通天枪已经对准了狰的头颅。
通天枪脱手时毫无声息,但马腹毕竟是修行千年的妖兽,对通天枪划开空气而产生的风向细微转变似有察觉,猛地抬起头,凝视着云泰所在的那棵树的方向。
狰却毫无察觉,仍在水中嬉玩,但无巧不巧的是,恰在此时,狰踩到一颗长满水苔的卵石,足下一滑,头颅一偏,通天枪在空中旋转呼啸着冲了过来,没有刺透预定的目标――狰眼,却贯通它粗短的颈部,将狰美丽的皮毛撕开,留下了一个杯口大的血洞,无数细碎血珠与皮肉如喷泉般从狰颈的另一侧争相挤出,在空中抛洒成弧线,纷纷扬扬落进了溪水中,在清澈的泉水中瞬间多了无数条红色的丝带,又瞬间顺水而逝。
通天枪在空中转弯,自动飞回了云泰手中。
狰目光中流露出对生命的无限渴望,勉强喘了一口气,颈部恐怖的伤口又涌出更多的血,将狰金丝铺就的身体染红,又如小溪般融入了身下的溪水中。狰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颓然倒下,溅起更多浅红的溪水,也迸在了马腹的身上。
马腹怒目切齿的脸上尤还挂着数滴血水,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娇妻此时已变成了失去生命的一坨皮肉,这比马腹自己受伤更令它难以容忍。它发出尖锐如儿啼的叫声,从水中猛地纵出,空中从马腹身上洒落的水珠还在优美地飞翔,马腹已经跃到了云泰伏身的树下。
通天枪再次旋舞着,在空气中划出完美的螺旋气流,却铮一声入地数尺落了空。马腹早已矫健地闪开,虎尾猛地一扫,这棵粗可合抱的棕树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树干碎木横飞,差点被晃下树的云泰向下一看,虎尾之力竟将树干扫断近一半,再来一两下,树干必断。
云泰将通天枪一顿,仙云顿起,云泰踏云升空,离开了这棵前途岌岌可危的棕树。
似乎可以利用这居高临下的优势,云泰窃喜,马腹并不会飞,自己在空中可处于完全的攻击状态,解决马腹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云泰高兴太早,马腹身体向后微退,足下用力,向棕树扑去,四足在树干上一踏,又借树干反弹之力,猛地向半空中云泰窜去。它的目的并不是要攻击云泰,只是对着云泰足下的云团喷了口气,以体内并不太强的妖气驱散了以灵力聚集的云团,云泰猝不提防,脚下空无可踩之物,从空中骤然掉了下来,还好此时身手不复以往,总算没有摔得狼狈,只是经验还是少了些,脚下用劲刚了一分,没有将下降之势全部转变为弹力,左脚踝扭了一下,一时间剧痛不已,妨碍了行动的自如。
云泰本可再造云团,但如果在马腹的妖气驱散云团与再聚云团间纠缠没完,云泰无法空出手杀掉马腹,不能投机取巧,只得真刀实枪拼杀了。
云泰左脚不敢踩地,只得原地不动,手中通天枪微微抖动,吸引着马腹的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