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温暖得可爱,尽管绿荫浓密的古树林里无法得到阳光所有的恩惠,但并不影响溪边这一方土地得到的温暖。溪水淙淙,在鹅卵石上不知疲倦地冲击着,被溅起的碎水珠还来不及逃离兄弟们的队伍,瞬间又被它们拖入了母亲的怀抱中,高歌吟唱,列队向着远方进军。
自溪边凌乱的卵石滩涂再向上一点,一棵高大的樗树是此地最佳的休憩地。上有树冠提供不容一丝阳光穿透的阴凉,下有溪水带来清爽润泽的水气,释夜毫不浪费这自然所赐予的最美妙的享受,静静倚着樗树,身上白袍上起伏着浓重的树影,眼睛微眯,凝视着手中高高扬起的玉。
玉的边缘白润,中央却是血一般艳丽,血色的部分天然而成,恰恰是对称的同心结形状,下端还有细长成束的血丝,如丝绦般飘逸,更难得的是玉的周边白色部分中还有不均匀的红斑分布,如红蝶翻飞。
阳光透过清澈的玉,晕着鲜美的红,极其炫目,隐含着杀戮的血腥与快感,但又被同心结中蕴含的喜气与暖意冲淡,怪异却又和谐。
释夜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处境,岂不与此玉相同。离开地都出云城有月余了,骤然脱离那种紧张谲诈的环境,神州大陆则相对成为了安宁详和的世外桃源。释夜本是生命中充满无限斗志的战士,无论是在地都豪门贵族夜夜笙歌的盛会上将花花公子的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还是身为冥修指挥着千军万马保卫地都肩负重臣之责毫不怠懈,在舞台与战场上发挥着自己的才能,混合着安逸享乐与坚韧忍耐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看起来个性复杂,却时时刻刻力图用贵族公子的形象掩饰自己的本来面目。此时突然被流放到神州,仿佛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突然得到了数之不尽的财富,沐浴在毫无危险而且纯朴的阳光与暖风中,释夜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释夜是一个战士,但毫无疑问,他更是一个精于计算的商人,每一场斗争,无论是有形的明刀暗箭,还是无形的唇枪舌剑,释夜都无所畏惧。在参与的每一场战斗中,都会精细地计算过自己的得与失,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利益。释夜就如一头优雅的豹,站在危险的边缘,以优美的姿态和高难的动作与危险擦身而过,获取自己渴望得到的美食。然而,这一切的勇与智,都被释夜成功地用位高权重的贵族特权掩遮过去,那嬉皮笑脸、色令智昏的俊秀脸庞背后敏锐精明的目光,全地都,可能只有不动声色的阎王帝灵与老谋深算的丞辅文诸能够猜透,而另一个可能知情者释瑶公主,则是凭着女性的本能与敏锐的感知力猜测却无法有效地证实。
不过如今,别人再怎么猜测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释夜仰头吹了个口哨,现在自己身在神州大陆享受着纯净朴实的和风,可是不争的事实。
释夜哂笑,身处劣势已成定局,但这或许并不成为自己被地都势力争斗三振出局的结果。地都的势力均衡或许被略微打破,却不足以产生巨大动荡。瀛洲诸势力已成定数,或许自己可以利用神州之行增加某些优势,为自己扳回一局。那个泼辣的异界女子罗紫薇,身上倒有些地方与自己如出一辙,拥有开天辟地神针,身边又有天界四灵相伴,或许也可为自己所用。
释夜怔怔地看着血玉,思绪好不容易才从几千万里外飞了回来。这韶光明媚的天气并不适合思考如此沉重而且深远的问题,这分明是一个与贵妇们郊游的好天气,或者约上宝灿、图凌和岑平这三个家伙去北瀛打打猎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释夜不由得泄了气。神州虽是安宁,但却不是自己熟悉的瀛洲,那里才是自己的家乡,自己的舞台。他转头看了看四周,樗树枝叶哗然,在风中此起彼伏,戏弄着树叶的风同时也顽皮地掠过了溪水,挠得溪水格格欢笑,奔腾流淌得分外快乐。
不过神州也有有趣的地方。释夜想起自己在原荒所做的事,不由得窃笑出声。将璃在山谷中所养之血玉全部偷走害璃只得谎称养玉失败,并将那些昏倒在谷中的村民带到平原上,正是释夜所为。
释夜清楚,对向来标榜行事端正光明的天族而言,璃之所为绝对是被禁止的,既然是黑吃黑,对于冥族出身的释夜来说,自是极为自然的事。没有世俗的道德是非观念,释夜对这批以人血浇灌养出的血玉也并不排斥,并为自己的顺手牵羊美其名曰:为天族去除垃圾。
一百来方血玉被很妥当地放进了挂在诸健身上的碧落囊中,以幽泉中的幽乌草织就的碧落囊,可以将放入其中的任何物体都化为幽冥状态存在,就其可盛纳万物的特性来说,倒与夕琦的芥子袋相似,只不过盛放的方式不同罢了。
诸健知道主人暂无差遣,趟水溜到了溪水另一侧的树林中。斑斓的花纹在灌木丛中隐隐现现,小小的牛耳因为轻松,欢快地扇动着。
一只小小的粉粉兔从灌木中窜了出来,小巧的豁唇快速从灌木上扯下一片翠叶,嚼得津津有味。身上柔嫩细致的粉色茸毛在风中轻轻滑动,极为可爱,引得诸健兴致盎然,轻轻窜了过去。
诸健成为释夜坐骑也有数百年,早已不吃血食,此时也是见这粉粉兔可爱,不由得起了戏耍之心,在粉粉兔还没发现它时就窜到了粉粉兔身边,将尖利的爪子收敛起,用厚厚的肉掌轻轻拨了拨粉粉兔。
粉粉兔骤然见到此等凶兽,魂飞魄散,吐出口中绿叶,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后腿猛蹬,已如脱弦之箭窜了出去。
诸健一时兴起,也跟着追过去,既不跃前,也不拉后,只轻松跟在粉粉兔身后逗弄戏耍。
一兔一兽奔行迅速,转眼远离了刚才之地,粉粉兔慌不择路,一直沿着河边平堤奔走,诸健却有些犹豫,自知离主人有些远了。
白云悠然,被风倏忽吹来,又倏忽吹去,无忧无虑荡漾在空中。而云上的人虽无白云的闲散,心中愁闷纷乱的情绪却如空中絮云,动荡不已。
云泰抱着头,心中沉闷之气仿佛要爆炸迸出,胸口涨得痛楚不已。云禺的作法是得到了族中四大长老的一致赞成,大家一起变得如此贪婪残暴了么?还是嚣们天性如此,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只是因为自己得到了人的身体,也得到了天族光明正义的思想,因而与嚣的本性格格不入了?
云泰犹豫起来,云禺的指责是否真说中了自己的心病?为何心中竟如此难过?真的只是为了苍嚣们的死?而不是因为云禺说的是事实,自己的确只是假仁假义,只从自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却没有想过大家的感受?
仿佛有一小团火在慢慢灼烧着下腹,云泰有些口干舌躁,从思想斗争中清醒过来,见脚下正是一条蜿蜓的小溪,溪水湛清,于是降下来想饮点清水。
一只粉粉兔嗖地一声从下方奔过,身后一只人头牛耳的豹形怪兽衔着尾巴紧追不舍。诸健并不见于云荒,云泰也不识得这种怪兽,只是见其怪异,又追兔而来,以为它要伤害粉粉兔,急忙追了过去。 云行神速,瞬间越过粉粉兔,云泰落到了前方,将粉粉兔放行,拔出通天枪,挡在了诸健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