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瑟的寒风中,云泰被冻醒,打了个喷嚏,反射性地握紧木棍跳了起来,才发现天色已亮,淡白天光中一轮旭日泛着苍黄,仿佛燃烧到极限的火球,昏昏沉沉,与西侧隐约可见的月影遥相对应,绝不是能振奋人心的天色,令得云泰心中极为不爽。
育遗谷呈倒喇叭状,入口狭窄,但云泰站在入口处向内探视,里面地方广阔,视线中皆是嶙峋巨石,苍劲古松,虽少了几分夜色中的诡秘,但却更添荒凉死寂之息。
云泰握紧尖棍,小心翼翼走了进去。谷中十分干净,地面如扫,地上别说浮尘,即使连细小碎石都不得见,遒劲的老树紧紧扎根于巨石缝隙,枝叶紧凑。谷内远处才得见茂密树林,唯有谷口一里方圆地势怪异,一侧是平坦硬路,一侧是嶙峋山石。
清晨的谷内安谧,缭绕着稀薄的雾气,山石远林在薄雾笼罩下,微一恍惚,就仿佛巨兽怪禽,张牙舞爪,徒显诡异氛围,仿佛一座死谷,鸦雀无声,却阴森可怖。
云泰足下尖利的趾甲是攀越树木的天然工具,但走在这宛然石地的硬土路上,却不免发出嘶嘶啦啦的划磨声,在静谧的谷中分外刺耳。
“竦斯!竦斯!”这怪异的女子尖叫声突然出现在云泰身边,把他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怪谷中居然有人。
云泰环顾四周,才发现身子右侧的岩石上站着一只母鸡,长着人类女子的脸,五官模糊,却一付惊悚的表情,在岩石上狂蹦乱跳,大声尖叫着。
是一只竦斯鸟,云泰擦了一把冷汗,手中尖棍向岩石上使劲一拨,把竦斯鸟吓得扇动着极短的翅膀,呼啦啦连飞带跳窜到另一块岩石上。
竦斯鸟的叫声,仿佛击石入水,激起千重风波。突然间,山谷内如开了锅,各种怪异的声音纷纷扬扬,接踵而至,嘻笑恸哭,清啸浊鸣,稀奇古怪之极。
“嘻嘻。”云泰身后如有幼童极为清晰地嘻笑着,云泰惊讶,急忙转身,竟然是奇余,三个头同时嬉笑,六只小眼睛叽哩咕噜转动着,对眼前这冒失闯入育遗谷的嚣极为好奇,身后的六尾拖着黑色的长羽随着嘻笑声轻轻颤抖。
这极像黑乌鸦的怪鸟却是种吉鸟,带着可以防凶邪。云泰轻轻抓住并不躲闪的奇余,揪下头上几根坚硬的长发,首尾打结,连成长丝,一头拴在奇余的足上,一头拴在自己左手腕上。奇余倒也老实,乖乖立在云泰的腕上,仿佛被驯服的家鸟。
正端详着奇余的云泰,突然从眼角余光中感觉有什么从自己侧面飞来,还拖着长长的什么东西,急忙反射地弯腰,一束毛茸茸的细绒尾巴从头顶扫过,在眼前还搭拉了一段尾尖,巧巧扫着云泰的朝天鼻,茸茸痒痒的,云泰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剧烈的响声把那个偷袭云泰的东西吓了一跳,一声尖叫,向云泰挥来尖利如锥的爪子,云泰急忙拿尖棍一拨,身子向一侧跳开,定晴一看,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一只飞嚣,也算是嚣的近亲吧,云泰也不知道这种身躯比自己小好多但极为相似的怪嚣,是如何长出四只翅膀和独眼的,这种飞嚣唯一的缺陷就是身后的狗尾太长太重,失去身体平衡,所以四只翅膀同时用力才能飞上天空。但嚣们还是极为羡慕这种飞嚣,毕竟如果有了翅膀,有更广阔的天地任自己翱翔闯荡,那岂不快哉!
飞嚣的利爪屈张,向眼前这个敢闯进自己地盘的近亲狠狠抓了下来,云泰微笑,飞嚣与嚣的习性是相近的,要对付这小家伙并不困难,云泰将手中尖棍竖直,挡在了飞嚣的利爪前,果然,一接触到尖棍,飞嚣的利爪由抓变握,另三只爪子也伸了过来,四爪紧紧握住尖棍,翅膀收敛,身子紧贴着尖棍,与喜欢悬挂在树枝上荡秋千或是抱树而眠的嚣们没什么区别。
握着尖棍下端,云泰缓缓向育遗谷深处走去,想将棍上安静下来的飞嚣送到茂林中。
此时旭日斜挑,谷中淡白薄雾逐渐消散,一些怪鸟在谷中扑扑簌簌,盘旋往复,许多都是云泰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鸟,一时间,他竟有些发呆。突然间,左腕上的奇余叫了起来,不再是平时的嘻嘻笑声,而是略带急促的短音,把云泰惊醒。
从前方茂林中窜出一只鬼雀,与竦斯鸟差不多大小,头披白色翎羽,精瘦无毛的细腿上长着一双宛若虎爪的利爪,比飞嚣的那种攀爬树木所用的利爪更具攻击性。
鬼雀性本残暴,云泰曾见过一只误闯出谷的鬼雀,只凭尖喙利爪,生生将一只云豹开膛剖肚,极为凶狠,此时竟然撞到这凶神恶煞,云泰也是暗自心惊,惊慌中想空出尖棍,竟将手中尖棍向鬼雀方向一摔,将飞嚣扔了过去。
被抛出的飞嚣暴怒,迎头撞上鬼雀,两只利爪合拢,向鬼雀插去,想将它挤死在自己利爪之中。但鬼雀倏地一降,落到飞嚣下方,身子一翻,虎爪就势一划,将体型比自己大了许多的飞嚣胸膛自上而下划了一条深痕,如果飞嚣不是皮毛丰厚,此一划,怕不落得与那云豹相同的命运,饶是如此,胸前也是只差分毫就被划透,飞嚣身上鲜血淋漓,怒吼连连。
吃痛不过的飞嚣身子猛地下坠,压在鬼雀身上,身上四爪齐挥,没头没脸向鬼雀抓去。鬼雀虽身形灵动,又有尖喙利爪,但亏在被飞嚣自上而下占据了有利地形,身体又被压住,而且才两爪,即使把尖喙也算上,只得三样武器,比不过飞嚣四爪,一时间应付不过来,被飞嚣利爪在身上抓得伤痕累累。
鬼雀性本暴躁,怎能忍受如此奇耻大辱,飞翎怒张,精瘦而有力的腿借身子半侧的机会,死命向飞嚣蹬去,借反弹之力,脱离飞嚣的纠缠,双翼一扇,欲反扑回去。
只听得嗖一声,一枝尖棍自下而上插进了鬼雀的胸膛,鬼雀低头看到胸膛中多出的异物,似是不敢相信,振翅尖鸣,尖锐之至,足下虎爪猛蹬,但皆蹬在虚空中,毫无着力之处。尖鸣挣扎了许久,鬼雀之血沿尖棍向下滴落,拢了一小滩血,才力竭不动。
云泰吁了一口气,紧提的心才慢慢放回原处,将鬼雀从尖棍上撸下,鬼雀突然又抬起头,尖喙在云泰身上啄了一下,云泰吃痛,把鬼雀扔进树林里,看看手上,手背处被鬼雀啄了一口,虽没破皮,但却触之生痛,毛也被扯掉了一小撮。云泰咋舌,鬼雀回头返照这一下都这么厉害,如果还生龙活虎时被啄一下,估计手背这块皮肉要与自己分离了。
那只飞嚣被鬼雀爪抓足蹬,伤势极重,眼见也不能活了,云泰黯然,将飞嚣轻轻捧起,放在了树林里一棵巨树的树枝上。
风舞草必定在谷口处附近,每日子午两时的出现,带来飓风,才会有谷口处干净如扫,无一分杂物浮尘,所以云泰又转身离开茂林,向谷口一侧的山石上搜寻着。
果然,在层叠的山石中,最高处一方突出如鹰嘴的巨石边,凌空探出一株碧草,两片对称的长叶护着中间一根光秃秃的长茎,无风自动,如少女曼舞。看遍群岩,除了几株扎根极深的老树,再无一根杂草,这必是风舞草了,云泰暗喜。
突然间,劲风呼啸,一方黑影遮住了云泰上方的天空,云泰还来不及思忖为什么不到午时劲风就起,背上已是剧痛,似被什么抓住,身子腾空而起,极速向上飞升。
云泰挣扎着向上看去,顿时惊得魂飞魄散,一只大鹗正用尖利的虎爪抓着自己的背向上飞去,全身遍布的黑纹,到了头部却变为雪一样的白,红艳如血的巨喙此时微张,发出一声鸡叫。正是这一声鸡叫令云泰想起,这就是长老们传说的,北嚣山中众禽之王钦丕,先前的飞嚣、鬼雀之类,比起钦丕,实在是小儿科,云泰没费吹灰之力就解决掉之前一干怪鸟,心中骄傲之意刚自膨胀,此时竟被钦丕打了个措手不及,又见钦丕如此神威,心中惶恐,再无一丝得意。
云泰猜测钦丕带自己飞空,就是为了到一定高度将自己扔下去摔死,不吃活食的钦丕就可以不费余力地吃掉自己的死尸。
嚣类本就是人类近亲,心智在众兽中无与伦比。云泰在这生死关头,脑中灵机一动,虽然背部被钦丕抓住,但手臂还可随意活动,于是将手中尖棍猛地向钦丕胸口刺去。 卟嚓一声,钦丕皮硬毛厚,尖棍竟然只刺进去一分就断了,云泰暗呼糟糕。钦丕吃痛,虎爪一松,云泰呼地一声就向下掉去。 |